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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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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八章

聞閣老與關謖的長相氣質屬兩極分化,關謖矮胖敦實,形樸似老農,一身學識內斂,聞閣老卻是高高瘦瘦,別看年紀大,可腰身卻仍細挺,有著不輸青年人的風儀,並且一看就是聰明外放型的,滿臉透著精明勁。

淩湙調查過文殊閣五臣背景,聞、關二人的學識應當不相上下,聞高卓卻是占了貌好的便宜,從入官開始,就一直在京中各部打轉,除了外放出京三年鍍金時期,餘下年限都在京畿經營,官途升遷極順。

關謖卻是自入官後,就外放縣級區,實實在在是從基層一步步爬上來的,各地輾轉三十年,才累積到了足夠的資本入京博弈,一身土腥味是連皇帝都愛調侃的話題,與聞高卓的官途相比,他這一路爬的可謂辛苦至及。

二人形態及為人處事,按理是吃不到一個鍋裏的,可利益卻將他們綁在了一起,雖相看生厭,但在有著皇帝為外力的大前提下,二人合作的倒也相得益彰,和氣一團。

但講真,淩湙更欣賞關謖這種有地方實績的,雖為權柄生了私欲,可對比聞高卓這種為做官而做官的純官僚,人家至少在任地方父母官時,也有過惠民之舉,走過田頭接過地氣,比之京都少出的聞閣老,他是懂民生艱辛的。

這就是他在分析出二人貌合神離之後,果斷選擇關謖為合作對象的前提,無論他的私欲有多大,背後站著什麽樣的集團,他都有著比聞高卓更牢固的實業之心。

溜須拍馬與勤懇做事之間,後者顯然更招人待見。

就如這驅民之舉,若換做關謖,當不會直接放府兵引刀出鞘,多少會口出幾句安撫之詞,爾後善勸引離,再聒噪刁蠻的百姓,也不會頂著一身官威強要留足。

聞高卓卻是自出府門時起,就一副高高在上,目無塵下百姓的模樣,那是俯視螻蟻的漠然,毫無溫度的藐視,老百姓的性命於他而言,不值一慮,也無需顧忌。

百姓與其說是被他家府衛驅散的,不如說是被他那一眼無溫度巡脧的眼神給嚇走的。

長年京畿的生活經驗告訴他們,這種屠戮豬狗般的冷漠神色,是會做出拿百姓開刀的洩憤之舉的。

誰的命都不容易,看個熱鬧把命看沒了,那可就有冤無處訴了。

府衛們圍向了說話的淩湙幾人,刀尖齊齊對準了他們,全副甲胄裝備齊全,個個手裏拎著的竟都是禦制樸刀。

豪闊、高配,以及一副肉食餵養出來的壯碩體格。

難怪聞家如此豪橫!

淩湙抱刀而立,酉一並列其右,二人俱都面無表情,眼神飄飄的從刀尖上劃過,最終定格在高階上的聞閣老身上,而不遠處的段高彥,卻是拾階而上,面上掛著沈痛惋惜,拱手與聞閣老打招呼,“首閣,卑屬來的是不巧了,剛好叫圍觀的百姓給堵在了路中央,府中出了如此不幸之事,望節哀保重,朝事可離不開您吶!”

聞閣老一言不發,只頷首了一下算是招呼,抿唇沈目與淩湙對上視線,冷聲詢問,“你們是哪個府的?真是好大的膽子,看熱鬧看到我的府上來了?”

他根本不與齊渲招呼,手一揮就吩咐道,“去把孫少夫人擡回府中,與孫少爺合棺。”

齊渲帶人將“齊惠妍”團團圍住,警戒的望著圍上前的聞府府衛,怒聲高喝,“我看誰敢,今天便是我被殺死在聞府門前,你也休想將我妹與聞輝那等汙濁之人合棺,一個身前身後都滿身汙穢之徒,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寬宥,他活該一個人下地府。”

聲音劈裂,悲憤難掩,讓躲於十丈之外的百姓都聽的一清二楚,隔著老遠都能聽見嗡嗡嗡的議論聲。
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,極目遠觀的等著接下來的變化。

聞閣老泰然自若,半點不受齊渲影響,揮手催動府衛上前奪屍,齊渲及其家丁仆從們,以肉身築墻,頂著府衛的刀尖寸步不讓,臉上怒焰高漲,渾身透著被霸權淩辱的不忿。

段高彥垂手立於一旁,嘴唇動了動,似有為齊渲求情之意,卻在觸碰到聞閣老無意飄過來的冷漠眼神後,咽回了擠到喉嚨口的話。

他望著齊渲暗道,也好,等你在聞閣老這裏吃了大鱉之後,就該知道關閣老的恤憫心懷是聞閣老所不能比的,屆時也就能理解我拉你入關閣陣營的苦心了。

卻完全忽略了讀書人的自尊,一旦被踩碎,就有可能頹廢不振的後果,又或者,他就是想讓齊渲的風骨被聞高卓踐踏、摧毀,從而與自己成為真正的一類人,而非自己要扮演與其相近的同類人。

齊惠妍便是看清了他這一點的陰險,才會選擇以命來分割二人所謂的“莫逆之交”。

齊渲視他如莫逆,他卻視齊渲為勁敵,意圖碾碎他所有的矜持、教養,和幾十年來遵循的君子之道,將其扭變成汙穢官場下的同路人。

憑什麽我已滿身汙濁,而你卻仍風姿卓然?

他的袖手旁觀,徹底讓齊渲冷了心,眼神從他面上劃過,露出一抹譏諷而慘淡的笑來,指著高懸禦賜的匾額下站著的兩個人,聲如浪逐,轟轟而響,“今日,我齊渲在此立誓,與爾等永不為伍,便是身死魂消,也要以此身向世人宣告,朝祿昏壅,潰守難為,臣之不忠,悌孝無兩,民無宣之口,官無清之流,沆瀣勾碌,無有涓諱之輩,朝將不朝,國之難繼,民悲百苦,無明理之堂也!”

好歹也是一部主官,說罷就罷,連申訴都無門路,更別提見一見皇帝面了。

他都如此的求告無門,換算成普通老百姓,又哪裏有能說理的衙門,敢替他們分辨黑白?

世所亂,只不久也!

齊渲挺著胸膛往前一送,鋒利的刀尖立刻劃破了他的錦衣,血噴湧而出,瞬間泅濕了他的前襟,而他身旁的仆從,手拉手的圍成一圈,亦挺直了肩背,任刀尖戳破衣裳,直抵皮肉,俱都面無懼色,與其主一樣,慨然一副赴死之態。

淩湙驚愕,有些意外齊渲今日的強硬,觀其前日言行,不似個寧折不彎之人,今日之舉,著實有些一而再的出人意料,場面叫他決絕的姿態弄的兵戈四起,殺戮一觸即發。

聞閣老臉黑沈沈的將眼神定格在齊渲身上,精明教下的臉色閃過一絲狠戾,手掌以刀揮落,令出,“全部拿下,反抗者殺!”

淩湙一抹臉,與酉一背對背望著圍在己方這邊的府衛,嘿聲嘲諷,“京畿地界可真令人開眼,老子出門看個熱鬧而已,沒料竟能招人滅口,謔,這可是你們主動招惹老子動手的哦!”

兵痞就要有兵痞的自覺,不僅行止粗鄙,言行也得透著不通文墨的張狂。

酉一點頭,沈聲應和,“確實,這裏的官竟然不講理,動不動喊打喊殺的,一點不文雅。”

二人閑扯著拔刀出鞘,淩湙更緩緩的將刀舉至眉眼處,瞇眼覷著刀身反光影,戲謔一笑,“出來也有些時日了,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拔刀了。”

酉一點頭稱是,“刀還是要經常耍的,不然會鈍。”

二人全不將眼前圍攏的府衛放在眼裏,背抵背的註視著眼前刀兵,在感受到對面洶湧殺意奔來前,率先發起了進攻。

上!

殺!

上上!

殺殺殺!

雙方短兵相接,霎時呼喝聲四起,聞府府衛仗著人多,直接一窩蜂的擠上前,誓要一人一刀尖的將人戳成肉糜似的,完全不講章法的以多欺少,遠遠望去烏壓壓一堆人,直往中心處的一小團碾壓,個個神色激動,搶人頭般要在淩湙二人身上劃出飛濺的血沫。

齊渲那邊受此影響,陳列的刀兵跟著出鞘,團團砍向拉手成圈的仆從身上,幾乎沒兩下就倒了二三,痛苦倒地翻滾的聲音,在血落地之前湧了出來,擔在屍體身上的白布,點點紅梅泅開其上,有手快的府衛已經伸手往屍體身上摸,似要搶頭功般將“齊惠妍”搶進府。

淩湙架刀過頂,酉一曲膝蹲地給淩湙做基,在四方刀兵罩命門之前,淩湙借助酉一身體之力,翻身躍起,一舉從人堆裏飛天而出,踩著聞府府衛們的刀尖,跳躍著淩空飛踹,一圈過後,面前橫掃一大片。

遠處觀望的百姓立馬吆喝出聲,“好!好俊的功夫!”

酉一借著刀兵銳減之力,也脫出重圍,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風,直砍的周遭府衛無法近身。

而齊渲那邊則近乎陷入血流成河之境,帶來的仆婦護從死了三分之二,餘少數幾人護持著齊渲,以及擔架上被血泅濕了的屍體。

齊渲死死拽著擔架,半個身體扒伏在屍體之上,不顧自身死活的阻攔著聞府府衛們的爭搶,一身素袍破裂褶皺,手臂處與後背皆有刀傷,臉上因失血而變的慘白,牙關緊咬,一副拒不放手求饒的姿態。

倒是現出一副文人難得的硬骨之態來。

府門前的聞高卓抿嘴招手,顯一副對此結果不滿意之態,其身後瞬時又湧出上百府衛,舉了刀就往淩湙處殺來,齊渲那邊最後幾人,也在拼死阻攔中命隕當場,捏架被掀翻,屍體掃落在地,蓋臉遮身的白布被扯落,混在一地屍體裏竟是不見違和,比起死相各異的仆奴,“齊惠妍”竟成了當中肢體完整度最高的。

何其諷刺?

齊渲腿部又受兩刀,滿臉血汙,頭發淩亂,嘴角掛血,望著刀尖來處,瞪的眼睛腥紅,嘶吼聲沖天,“聞高卓,禍朝之宰輔,不忌朝綱之妄人,你不得好死。”

文人性命垂危時,罵起人來會發現,再雅致的詞匯,都不如直接詛咒來的爽。

盡管,那很不文雅。

淩湙提刀與來戰的府衛撞到一起,他手裏的樸刀當然是重新精煉過的,型制雖看著與京衛樸刀一致,鋒利度卻強了好幾倍,大力劈砍中無須擔心會斷裂,反因他的武力機巧,削的對面刀斷一片,咣咣咣的砸在石板面的臺階上。

酉一緊跟其後,為他解決左右的漏網之魚,二人如游龍入海,在上百府衛中前沖後凸,漸漸靠近了齊渲處。

齊渲沾了滿身血,仍不肯松開拽著屍體的手,這讓來搶人的府衛們大怒,朝他舉起了終結性命的刀鋒,眼看就要頸落此處,他慘笑著閉眼等待自己人頭分離的時刻。

卻未料頭頂處一把長刀,兜圓了橫掃一圈,將劈向他的刀鋒全數砍折,一雙長腿更似千軍之力,將圍攏在他身周密密麻麻的府衛們,給踢的東倒西歪,噗噗的倒砸回聞高卓的腳下。

危機驟解。

淩湙抹了把臉,濕膩的血沫沾了他一手,叫他輕描淡寫的在身上擦了擦,與齊渲眼神對上,無奈詢問,“真不要命了?”

齊渲喘著粗氣坐起,遲疑不定的望著淩湙,只覺聲音異常耳熟,卻又不記得自己何時識得此英雄,一時躊躇道,“要還是要的,只和舍妹的歸處比起來,又顯得不那麽重要了。”

他們都清楚屍體是個假的齊惠妍,一旦被弄進聞府,後續的麻煩將無窮止境。

謊言是需要圓的。

淩湙點頭,“有所為、有所不為,知輕重、知所先後,道德明理,大人卻是令人刮目。”

齊渲仰臉註視著一身欲血的淩湙,跟著念了一遍後,艱難起身,朝著淩湙一輯到底,嘶啞的聲音透著無限悲涼,“多謝英雄搭手,只這是齊某的家事,牽連眾多仆奴身死,已屬無奈之舉,若再累得兩位英雄折翼,便是齊某的罪過了,你們走吧!速離京畿,否則等他騰出手來,定不會放二人活著離開的。”

聞府側門處,就像有無數府衛待命般,隨時等候他們的主子招手,可大門前的闊馬道上,已經擠不下一只腳,橫屍當場的,與還能拿刀對抗的,烏壓壓形成一股緊迫殺凜氣,這個時候只要誰先動了,就跟發令進攻的號角一樣,會瞬間點燃戰鬥。

淩湙持刀而立,渾身透著颯然之姿,不甚著急道,“無防,這區區百人花架子,不夠我倆削的。”

那死一地的屍體就是證明,但凡是被淩湙砍殺死的,有一半屍體都呈開膛破腹之態,足可見用刀之人的武力強勁,非區區府衛可敵。

聞家府兵的戰力是僅次於禦麟衛的強武,便是關謖府中衛戍,都不敢說強過聞府,更別提其餘府邸,就眾人所知,京畿各門,尚未有這種強人出沒。

那這二人出自哪裏?

不止齊渲疑惑,死了許多精養府衛的聞高卓更氣的胸膛劇烈起伏,而其後的段高彥,則終於從臉熟的酉一身上,找到了答案,一指叫出二人來處,“他們是北境兵,跟紀將軍入京領功的扈從。”

酉一頓步,恍然悟了自己也被主子賞了敷面的用意。

他現在的臉與常隨紀立春身側的親衛,高度相似。

淩湙格刀劈落一把偷襲的鋒刃,半體轉身一腳將人踹飛至階臺上,剛巧落於聞、段腳前,這才立定甩刀,將附著其上的血珠撒出一片雨露,兜頭澆了臨近幾人一臉,唬得他們再不敢上前,駐足警戒觀望。

齊渲訝然轉頭,覆又與淩湙對上視線,嘴唇微動,“二位英雄竟是紀將軍的兵?”

淩湙抹刀亮出銀光灼人的鋒芒,昂頭挺立高聲宣告,“不錯,我二人正是隨同紀將軍上京的北境兵,呵,這回真是長見識了,堂堂文殊閣宰輔之臣,竟視百姓性命如豬狗,說屠就屠,天天一副仁義道德,我呸~竟是不比我等兵頭子講理,這京畿到底是陛下的京畿,還是你聞家的附庸?真是叫我等好生疑惑啊!”

聞高卓一臉陰晦,冷眼註視著淩湙二人,招手下令,“無需理會,殺了便是。”

又一股府衛沖門而出,直往淩湙與酉一處沖殺,數百刀尖寒芒閃爍,密密實實的將三人攏住,而姍姍來遲的五城司,竟躲在街角不敢上前,個個抹著汗面面相覷。

戰圈聚攏散開,不時有人痛呼著被踢出,屍體堆成了山,整一條街都被血水染紅,淩湙用屍體給齊渲堵了一道保護墻,自己和酉一渾身欲血的與人混戰,身上的血漬也搞不清是他的,還是人家的,反正已濕透衣裳,無一處清爽。

虎牙跑的雙腿火起,從街角處得到暗示,便往紀立春處報信,再折返回頭,已一地伏屍,再凝目細看,只見他家主子已戰意燃爆,一把寒芒揮的密不透風,刀刀皆收人命如割草,盡管身前持刀械者不見少,卻仍一身凜然肅殺氣,震懾的後來者不敢再貿然上前。

聞高卓臉越來越冷,越來越黑,對著十丈外的百姓指點議論,更加氣的身形發顫,聲音不自覺拔高,“叫弓箭手準備,老夫倒要看看,他們有多大本事能從箭雨中活命。”

數列弓箭手立即挽弓搭箭,箭尖直指淩湙等三人,只待聞閣老一聲令發,千百羽箭就將把人射成蜂窩。

“謔,好大的陣仗,本將軍竟不知聞閣老府中有如此精銳。”

紀立春快馬奔來,堪堪停在淩湙等三人身前,拉韁繩的手暗暗擦汗,抹去了緊張趕路的驚慌。

天知道他接到虎牙報信後,有多震驚、焦急,搜羅了府上能拉的人手,立即快馬往聞府方向趕。

而他身後不遠處,亦有一隊人跟著靠近,卻是他半路上遇見的,剛從宮裏出來的杜曜堅,幾乎沒作寒暄,他便喊了人陪同,眼神威逼對方,一副敢不聽召,就爆其密聞的樣子。

杜曜堅臉黑如墨鬥,不得不硬著頭皮,帶著一隊親衛跟後頭來看情況,等到得近前,就立即被這一條街的慘烈形狀,給驚的汗毛直豎。

而教所有人都膽寒的是,那持刀而立的少年人,似仍未盡興,甩著長刀,用沾了滿臉血的模樣,向階上人挑釁,“放馬過來就是,今天倒叫小爺看看,你聞府到底有多大勢力,竟能養得起如此多的衛戍,便是王候之家,怕也不及你聞府威風,呵,各府按品級備部曲,你便是皇親國戚,也配不了這麽多府眾,況一區區文臣,竟敢蓄養如此多的私衛,要論壞律破法,你當領梟首之刑。”

紀立春眼光大亮,舉刀直指聞高卓,“聞閣老,你想謀反麽?竟私蓄如此多的府衛,陛下若知,當也如老紀般生出如此疑問,一介文臣,是想用兵逼宮篡位不成?”

他這純粹就是瞎咧咧,跟淩湙後頭聽多看多的後遺癥,知道栽贓罪名時,是能栽多大栽多大,反正著急澄清的不會是自己。

就跟當初給那個禮部官員傳黃謠時一樣,沒有人相信計策能生效,但淩湙卻說,造謠一張嘴,辟謠跑斷腿,只要一個人信了,自然會有第二張嘴跟著傳,不怕話假,就怕話不假。

訛人又不需要成本。

他這話一出,身後眾兵將刀槍齊立,直指聞府府衛,叫那些府衛立即心生退怯,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挪,此舉直接氣跳了聞高卓,拔高聲線與紀立春對峙,“紀將軍說話還請三思,今日我聞府是在清理上門挑釁之輩,吾孫屍骨未寒,便有鬧事者在他的喪儀前肆意侮辱,我身為其嫡親祖父,當在他最後一程時,為他主持公道,保存身前身後名聲,何罪之有?你莫要仗著皇恩,栽贓陷害。”

喲,這是踩著七寸了?之前除了殺還是殺,半句都不帶廢言的,沒料紀立春一個瞎嚷,竟招得他如此爭辯。

淩湙挑眉,杵刀而立,一嘴白牙混著滿臉血汙,跟地煞人魔般,駭得身前持刀府衛齊齊後退,膽寒心驚,“身前身後名?就你那敗類孫兒,有這?倘若真有,你又為何著急殺人滅口?想不到啊~堂堂首閣重臣,也有睜眼說瞎話的一日。”

酉一從屍堆裏扶出齊渲,只見他滿身傷痕,站立不穩,完全靠酉一支撐,才能勉強支出一口氣,對著一旁默然不語的杜曜堅道,“杜將軍,本官要告禦狀,可三司皆不接狀,本官申訴無門,這才生出帶舍妹屍身前來討公道的舉動,雖為不妥,卻為情理逼迫,杜將軍,不知您能否代本官向陛下陳情,許本官進宮面聖,細述原由?”

杜曜堅在京中來回幾十年,與這些官員都熟,反而紀立春卻是新起之秀,齊渲並不知道紀立春是淩湙的人,雖清楚此人也能代他傳達,卻因為臉生不熟,而不敢冒然求索。

紀立春得到淩湙眼神指示,大咧咧的搶話上前,“求他作甚?老紀就能幫你,他聞府今日又不止要殺你一個,連我老紀的人都敢動,指不定哪日就敢去動陛下的禦麟衛,我反正要為此去陛下面前說道說道的,順手幫你一把傳達了吧!”

齊渲意外他的態度,忙拱手告謝,杜曜堅回過神來,在淩湙面上打了幾轉,爾後又與聞閣老對視許久,半晌方將眼神落在齊渲身上,點頭,“本官會為你帶到的,但陛下肯不肯見你,本官不敢保證。”

聞閣老色變,怒目瞪向杜曜堅,正待開口,卻又被一道聲音打斷,“聞兄,何故如此大動幹戈?還不快快收了刀兵,輝兒喪儀之日,血光之災乃為不吉,聞兄,你這脾氣,該改改了。”

一副悲憫忠厚之言,卻是匆匆趕來的關謖,連腳步都透著急切,全然為對方著想的姿態,上前兩步拽著想要發怒的聞高卓,低聲勸道,“聞兄,滿京百姓看著呢!還有陛下,他最忌壞事之人,眼看祭陵日將到,你府上又是喪儀,又是伏屍血流的,叫他知曉,怕要忍不了這口氣,斥你壞他興頭,罰銀俸事小,就怕……”又生什麽難以掌控的幺蛾子。

聞高卓胸膛上下起伏,臉就沒晴過,眼神陰郁的望著淩湙等人,半晌擠出一抹皮動肉不笑的表情來,“進宮?面聖陳情?行,老夫給你這個機會,杜將軍,紀將軍,二位先行一步,老夫立馬收拾一番,也要入宮。”

齊渲爭動著腳步,淩湙擡手搭了一把,聲不可聞,“放心去,照實陳述,會有人保你平安出宮的。”

關謖望向殺佛入世的淩湙方向,眼神微動,他沒有張嘴叫破淩湙身份,卻一眼能辯出少年身份,能有如此凜然殺氣的,必然不做他人想。

淩湙與之眼光微觸,一副不在意樣,就是與紀立春也無過多交流,跟酉一跳過橫陳的屍體,拖著一身血汙準備回府。

紀立春似想下馬讓韁,卻在接收到淩湙眼神後止了動作,待路過杜曜堅時,淩湙才頓了半步腳叮囑,“記住你的立場,我要齊渲活著從宮裏出來。”

杜曜堅扶著腰刀攥緊,沈默的與地上的屍體對眼,半息不到便點了頭,微彎了腰身,“是!”

聞府門前事了,一批人等待入宮找皇帝評理,而淩湙則帶了酉一回府,從出門的凝重,到回府時的輕松,連腳步都透著輕快,但那絕不是殺了人後宣洩的松快,而是心事即將達成的高興。

酉一洗漱換衣,淩湙也被虎牙侍候著換了一身清爽衣裳,後二人重回書房歸整信件,淩湙眉眼都透著清亮。

虎牙忍不住好奇,“主子,您是高興打趴了聞閣老家的府衛麽?”

殺了那麽多人,他那些小跟班們去數過了,死的、傷的,半死不活的,足足躺了百八十具。

太猛了!

淩湙摸了把眉頭,糾正,“是聞閣老,不是他家府衛。”

說著呵呵笑了起來,“去將去晦氣的桑葉準備起來,等武景同出獄,燒了給他洗澡。”

酉一疑惑,“武少帥什麽時候出獄?”

淩湙點著桌面,眉眼透亮,“短則明日,遲則後日,派人去牢門前接接他。”

虎牙瞪眼,“主子,您怎這般肯定?”

淩湙敲了把他的腦袋,調侃道,“不然你以為你家主子是吃飽了撐的,要跑他聞府門前殺人洩憤?”

呵,聞閣老真是太高估自己了,做首閣太久,高傲的忘了形勢,狂悖的忽略了身邊的合作者,也是一頭會咬人的狼。

“關謖陪他入宮,不是給他當助力的,聞高卓就等著去天牢一日游吧!”

有紀立春那個不嫌事大的攪禍頭子,小事都能給他吹成大事,何況聞府府衛超編額是有目共睹的,陛下再畏懼文殊閣勢力,也不會放過如此好時機,整治一下聞閣老。

杜曜堅身為陛下的眼睛,自會將看到的一切“如實”稟告。

京官集團要想撈出他們的頭頭,就必須用武景同來換。

淩湙一指敲向桌面,凝目望向鋪開的信紙,自言自語,“關謖,吾望你心更狠辣些,機會給到你了,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。”

在與關謖達成協議後,唯一要解決的就是聞高卓,不把他撂倒或拌住,單憑關謖,又或加上袁芨,都不能輕易的將武景同救出來。

以一換一,是淩湙在陷入混亂時,靈機一動的策略。

他負責開殺,關謖負責推波助瀾,而架火澆油之舉,則被他交給了紀、杜二人。

宮內,紀立春人沒到聲先至,“陛下,不得了了,聞閣老在府中蓄了強兵意圖不軌,所有裝備竟比老紀的部屬更精良更有錢,老紀的兵差點叫他全滅了啊!”

紀立春的兵可是打過涼羌馬騎的,戰力高絕,宣儀殿裏的皇帝驚的彈立而起,“你說什麽?說清楚了。”

杜曜堅沈默跟上,“目測刀槍箭矢不下數千,皆為禦制。”

齊渲一身血汙,傷痕累累的跪在殿外,悲聲請告,“陛下,微臣請陛下作主,替微臣向聞閣老討還公道,聞閣老身為文殊閣首宰,竟欲置微臣於死地,他家逼死舍妹不算,竟還想誅殺微臣,不叫微臣有命來陛下跟前陳冤述苦,陛下……微臣……”

隨即一聲哽咽嚎啕,震的宣儀殿上下皆驚,皇帝更快步移到殿門處,一眼竟沒能認出人來,好半晌才道,“齊愛卿?”

慘烈如斯!

等聞閣老收拾一身,儀表堂堂入宮時,皇帝的怒氣值已經被先行的三人,給頂到了巔峰。

聞高卓,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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